Disc.07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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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為革力士視角    

  這天晚上,破例和馬可世交換工作後,沒有在夜間巡邏,反而走向獲選者所搭的帳棚。

  獲選者在打了抗生素和治療針之後,發燒的情況有稍微緩和,但身體還是因為病菌侵襲而虛弱,只得早早休息。

  走近了帳棚,便發現她正盤坐在簾門前的土石地上。

  「咦?你怎麼來了?」她急急忙忙拍掉身上的灰塵站起來,很驚訝的問道。

  有點擔心她,想要看看她,大抵是這樣的原因,但我並沒有說出口。

  「今天是由馬可世巡邏,沒我的事,所以就來了。」

  「這樣呀,我知道了。」她微笑著點點頭,又再次坐回地上。

  「獲選者,不進去帳棚裡休息嗎?」

  她搖搖頭,「今晚的夜空中很多星星,我想多看一會兒。」

  「革力士,既然沒事的話,那就坐下來一起看星星吧?」獲選者轉過頭來提出了邀請。

  我原先的目的也是為了陪伴和看顧,所以就依著她的邀請,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獲選者很專心地看著天空、數著星星有幾顆。

  這或許是我第一次仔細端詳獲選者,過去總是因為匆匆趕路,或是被突如其來的戰鬥打擾,而沒有好好看過她。她和我們這種只有發達異常的肌肉包覆著骨骼的猙獰生物完全不同,半長不短的黑直髮,襯托的是白淨的瓜子臉,皮膚有些白晰,但仍看得出是有陽光祝福過的健康膚色。她和大部分的廢土居民長得不太像,臉部輪廓不是很深,雖說她是來自北方的阿羅由部落,但我覺得那樣的樣貌和舊金山中國城的人們有些類似,也許可能是混血兒吧?

  抬頭仰望夜空,幾許淡白的星光閃爍著。過去在流浪的旅行途中,曾經聽過一則傳說:生物死後,他們的靈魂都會回到天上,成為夜空裡的星星,看照著地上的生命。不知道我的族人和獲選者的族人,是否也在天上看著我們呢?雖然死爪族群裡是沒有那樣的傳說,但現在的我卻寧願相信異族的信仰。至少,這樣想的時候,因悲傷和憤恨而絞痛的心不會那麼痛苦。    

  我們彼此之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陷入了戰鬥之外難得的寧靜氛圍。在一段安靜的時間之後,獲選者輕輕地開口了:

  「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我回問,即使已大概猜測到道歉的原因。

  「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還讓你們放下手邊的工作照顧我……」

  「這是身為同伴應該要做的事,不是麻煩。」

  「我想這次事件應該讓你對我感到印象幻滅了吧?」她淒然一笑,「失去理智之後,就像厲鬼一樣凶神惡煞。」

  「不,我能夠理解,只是覺得妳不需要把我的仇恨一併擔負起來。」

  「那是我的責任。」她義正辭嚴地聲明:「獲選者——Chosen One,這個名字代表的是『被選上的人』,原本我離開村子就是為了找尋G.E.C.K,創造了伊甸園後才能拯救村子。現在死者無法瞑目,倖存下來的村人被抓走了,那麼拯救他們就變成我必須去做的任務。」

  「像妳這樣的人?」

  我突然警覺,這可能就是獲選者至今所有行動的癥結。

  席地而坐的她,環抱屈起的雙膝,淡寫隱喻道:「被輻射污水污染的白布,再怎麼洗也都無法洗淨沾染在上的螢光污漬,再也無法恢復成原本的白布了。」    

  突然間,我明白了蓋西迪先前說過的「過於乾淨」所隱含的意義。

  因為沾染上了污點,反而讓她更想追求乾淨無暇的事物。所以,不相信人類,只相信自己認為純白無暇、美好善良的事物。    

  我認為,我有必要向獲選者坦白一些事實。

  「獲選者,妳覺得死爪不會說謊嗎?」

  獲選者沒有回答,她只是有些錯愕地看著我,等著我的下一句話。

  「我們並沒有妳所想像的那樣高尚,獲選者。」

  「甘德他曾經私下透露過:英克雷軍抓走了所有的第十三號避難所的居民,而他們是奉英克雷軍的命令來看守避難所,並且殺死所有想來刺探這個避難所祕密的人。但因為罪惡感,甘德終究還是隱瞞上級,留下那些刺探者和迷途者的命。」

  那是甘德帶進墓地裡的祕密,也是英克雷軍亟欲消滅的證據。作為最後的倖存者,這些秘密總是在每個夜晚隨著夢魘燒灼內心。在這個冷酷無情的廢土世界中,有誰可以信任,訴說那些灼痛的祕密?

  但是,我相信獲選者。

  「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一個才來幾個月的死爪會知道這麼多,那是因為我也說謊了--甘德,是我的父親。雖然我沒參與捕捉行動,但至少還知道一些事。」

  「所以沒有人是完全純潔的,每個人總是會有些灰色地帶;所以不需要執意當個乾淨的人,也不需要因一時的污穢而自我厭惡。妳就是妳,獲選者,就如同我是革力士。」

  獲選者沒有回話。

  在埋入雙膝的顏容之上,隱約看到了如淚的流星落下。  

    夜已更深,再加上獲選者有傷在身,便催促著獲選者早早回帳篷休息。

  「革力士。」

  「是,獲選者?」

  「今天晚上可以陪在我旁邊嗎?只要一個晚上就好,不會妨礙你巡邏的。」她堅定地看著我,眼裡除了請求之外,也透漏一絲害怕被拒絕的忐忑不安,但其實我完全沒有理由需要拒絕她。

  「好的,獲選者。」

  帳棚雖然有點小,但還勉強可以容納一隻彎腰的死爪的身高,我坐臥在她身旁,看著她蜷縮在睡袋之中,不時翻來覆去。

  既年輕又脆弱的生命。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獲選者再度出聲:「革力士。」

  「是?」

  「我可以握著你的手睡覺嗎?」

  這個要求實在有點困難,我當下沒有答應她。畢竟死爪的手形同殺人武器,尖銳的爪子隨時都可能不小心割傷她。

  「尾巴可以嗎?」想了又想,身上沒有尖刺和刮人的鱗片的地方似乎只剩下平常用來維持平衡的尾巴,而獲選者聽了之後也點點頭。

  於是,我將身體轉個方向,改將尾巴伸到她的面前,而她就像個孩子似的一把抱住。

  尾端傳來她溫暖的體溫,以及充滿生命力的心跳聲。從她逐漸平緩的呼吸來看,我想她今晚應該可以暫時放下心中那些重擔,好好休息了。